文/李自強
但凡熟悉近代湖南歷史的人,都知道有個叫梁煥奎的“銻業大王”。他創辦的湖南華昌煉礦公司,一年上繳的稅額,占當時全省稅收的三分之一,漢口、上海、紐約都曾高懸華昌旗號,售出的雙環牌純銻,曾為國際市場交易的標準,質量排在英國老牌廓克遜之前,占美國全年進口量的80%。
而梁煥奎先生特別熱心新式教育,卻鮮為人知。他與同時代的進步湘紳一起,大膽進行探索與實踐,為湖南教育近代化作出了積極貢獻。
梁煥奎(1868-1930)
梁煥奎(1868—1930),字辟垣,號青郊。7歲入塾,后肄業昭潭書院,月課經史詞章,屢列第一。清光緒十九年(1893),梁中恩科湖南鄉試舉人,獲得了進入仕途的資格。
面對風雨飄搖的政局,國家人才青黃不接,教育系統秩序混亂的現狀,梁煥奎先生曾在詩中大聲疾呼:“近者國權替,厚實委他族。有識推患端,所懼才不足。救之靡有他,興言及教育。”
兩年后,熱心維新事業的陳寶箴出任湖南巡撫。陳撫在湖南推行了一系列大刀闊斧的改革舉措,試圖“營一隅為天下倡,立富強根基,足備非常之變”。為此,積極延攬各類人才。
清光緒二十二年(1896),梁煥奎先生受陳寶箴之聘,任礦務總局文案。梁漱溟說,他不但“在事公同擘畫,不憚勤勞”,并且深刻認識到了教育是礦業發展的保證。
次年,他就參與了為籌措興辦時務學堂經費的行動,還支持其四弟梁煥均報考并進入時務學堂學習。他的三弟也爭取到了湘省首批公費留學生的名額,赴日本學習礦務。后來,還送三弟、四弟赴日留學。
清光緒二十五年(1899),時在礦務局文案任上的梁煥奎先生,就經常請在上海的朋友汪康年代購《中外日報》、各國史志書。他在信中說:
近日朝廷起八股之廢疾,圖邑學徒,間多蒙晦。新書鉅籍,傳播無多。以致鄉曲之士,昏如擿塗,洲土不詳,遑論掌故。大君子饑溺猶已,諒所深憂。敝戚曹丈福田,惓惓末流,思為拯救,因念今日所急,莫如購求圖書以應貧士。
信中又說:
湘中送學生事,屢與局中諸公商及,均極口稱善。初謂待廙帥歸議辦,現在廙帥不日可歸,明春或能定議,弟當盡力一慫惥之也……嘗試數之,外患之類有五,內憂之類有七,正恐分割之禍,不在強國,而在為之驅除者矣。湖南此后不得為干凈土。所恃以維持之者,財在礦務,人則在學生,豈三五年內所可恃者耶。
他每每給摯友寫信,心心念念就是“為上游開風氣”“以餉吾鄉后來之士”,求新知以育人。
“購書事瀆擾神明,彌抱不安,惟乞念及為上游開風氣,不以為罪耳。茲復憶及譯書公會曾譯有史志書二十余種,不識曾否刊行?市間是否覓得?伏祈查明示知。去勇如可購求,總以必得為快也。如承代購,價目若干,乞飭該勇照繳。又乞飭赴南洋公學購蒙學課本初、二、三編各十冊。”
“前托代求各國史志,原欲有所編纂,以餉吾鄉后來之士。乃坊間諸多缺乏,所得僅十之一二。昨又托同文滬報館之筱原邦威代為購致,尚未寄到,不審可得幾何?擬俟筱原書至,再于其未得者,更以奉懇。惟最新出之書,此間舊無所聞者,仍乞隨時覓購見寄。”
中外日報是清末改良派報紙。1898年5月5日在上海創刊,1910年后停刊。
清光緒二十四年(1898),戊戌變法失敗,巡撫陳寶箴、其子陳三立被革職。時務學堂停辦,其所行之新政,遂次第寢罷,惟礦務得不廢。新式學堂的現代化進程,受到極大挫折,但也沒有改變梁煥奎先生與師友們對教育改革的初衷。
清光緒三十四年(1902),留學日本的三弟梁煥彝,與志同道合的楊度、楊毓麟、陳天華、樊錐、黃興、周家樹諸君,創辦《游學譯編》,該刊“專以輸入文明,增益民智”為宗旨。
《中華民國名人傳》評曰:“黃興與‘與楊守仁、樊錐、梁煥彝創辦《湖南游學譯編》,又贊助劉成禹、李書成,創辦《湖北學生界》,所著述之文字,皆以民族民權為依歸,兩湖革命思潮,多發源于二雜志矣。’”
國內湖南梁煥奎與鄒沅帆、魏逖先諸先生亦均在發起人之列,梁煥奎先生則在長沙默默地負責收納捐款、印刷、發行工作。
1.辦理赴日留學,創辦省城師范館。
上述增益民智之舉,如果說只是梁煥奎先生自動自發的“業余”行為,那么,清光緒三十四年(1902),湖南學務處成立,湘撫俞廉三聘請梁煥奎兼任學務處文案,他就算是正式上崗,參與了湖南的教育體制改革。他向汪康年訴說:
“四月以來,俞撫臺開辦學務處,以其事委之弟與羅訓兄,堅辭不許。分其心于彼,終日紛紜,不復能看書,遑云編輯。……初意以為學務為今日切要之圖,冀得與訓兄竭其心力,以稍開敝省風氣。奈撫臺以朱莼卿太守為提調,朱為弟與訓兄之房師,生平主張排外,論議動輒齟齬。兩人心志千百,不能發見一二,悶不可言。現僅辦到送師范學生二十人至日本,以四年半為卒業,及開一師范館二事。”
在那個新舊交替時代,自“四月以來,俞撫臺開辦學務處”,至年底,僅八個月時間,能辦成送留學生和辦成省城師范館二事,按現在的辦學流程,都非易事!但這些成果并未讓憂國憂民的梁煥奎先生稍稍釋懷。
而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批留日學生中,培養了為教育事業“磨血”一生的胡元倓。后來他也成了梁煥奎先生志同道合的朋友,他們共同參與了《創設湖南圖書館兼教育博物館募捐啟》和《為楊懷中病逝募捐啟事》,為湖南教育界諸事務同心戮力。
明德中學創始人胡元倓(1872-1940)
而省城師范館,則為著名的湖南一師范的前身,更是培育了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一代中華精英。
2.出任留日學生監督
清光緒三十四年(1902)底,從日本考察教育回國的學務處提調羅正鈞,建議派留學生赴日本習專科之學。梁煥奎“則建議于省當局,就鄉試落第許多試卷中選拔其間可造人才派赴日本留學。此事既為當局采納實行,即囑公經理其事,任為留日學生監督,率同所選拔諸生東渡。”
梁漱溟拭淚代梁君大姐弟告《哀啟》曰:
“時值科舉學校絕續遞嬗之交,大吏議取鄉試額滿高才生,精選嚴擇,派赴日本留學,應試者萬數千余卷,府君窮日夜力披閱之。湘中真才搜拔靡遺,極為學子所崇仰。然府君以一身兼礦、學兩要政,煩劇雜沓,疲精倦神,體力就衰,目疾基于此矣。”
清光緒三十五年(1903)春,梁煥奎先生帶領湖南學生50人(含自費生19人),東赴日本。其中有楊昌濟、陳天華、劉揆一、石陶鈞、朱德裳、廖名縉、仇式匡、陶思曾、曾繼梧、余煥東等等。他們后來都在各自領域里,為國家做出了巨大貢獻。
朱德裳曾說:
“德裳所不能忘者,歲在癸卯,正月春王,湖南增遣學生,裳等謬膺其選。君為之搜遺才,為之典考試,為之定膏火,為之理征裝。初發軔于長沙,繼息踵于篷島。凡所繆謀,甚有恩紀。”
這一批后來成為國之棟梁的學生,真沒有辜負梁煥奎先生嘔心瀝血的付出,和他“惟將一掬池邊水,盡洗中原滿目瘢”的初心。
3.創辦省垣實業學堂
清光緒二十九年(1903),因湖南撫院俞廉三保舉梁煥奎、歐陽中鵠、吳廷燮、廖樹蘅、傅以潛、王代功等參加經濟特科考試。榜發,梁煥奎擢二等,奉旨以知縣用。
因新上任的湘撫趙爾巽奏留,梁煥奎出任湖南礦務總局提調。這就讓早就認識到“以為國家富源在盡地利,而地利在礦,開采礦利在得人,非先作育人材,無從闡發地藏”的梁煥奎先生,又有了實踐他培育礦學、機械等人才的平臺。
是年秋,湘撫趙爾巽采納回湘上任的梁煥奎之建議,委托他創辦省垣實業學堂并任學堂第一任監督。梁煥奎先生遂從湖南礦務總局撥借基金銀1.6萬兩,就長沙貢院舊址創辦實業學堂。
年底,省垣實業學堂就在長沙開始招生,次年正月,正式開學。短短幾個月,一所新型實業學堂就在長沙落成,不能不說,這所新型學堂的藍圖,是早經梁煥奎先生深思熟慮,了然于胸的。
梁煥奎先生制定的《省垣實業學堂章程》中,第一條就明確學堂的宗旨是:“以振興實業造成機械、采礦、冶金、應用化學、土木、電學各科人才為鵠。”學堂開創設立了礦業、土木、機械、化學、鐵路等工科專業,奠定湖南高等工業教育基礎。
梁先生自任國文教習,聘請留學生等人任英文、日文、理化、體育教習。
實業學堂是清廷廢除科舉制度前,全國最早開辦的三所高等實業學堂之一,也是近代湖南高等實業教育之始。后經歷屆監督(校長)特別是曹典球先生接任后的努力,實業學堂不僅培養了大批實業發展所急需的專業人才,而且對近代湖南的實業發展和教育起到了極為重要的推動作用。
時清廷學部對其的評價可窺見一斑:“中國自北洋大學而外,工程學科未有如湖南高等實業學堂之完善者。”
現在的湖南大學、中南大學在校史中均以它為自己的源頭之一。
湖南大學沿革圖,梳理了其與湖南省垣實業學堂(圖中左上位置)的關系
4.捐巨款創辦省城圖書館
清光緒三十(1904)正月,梁煥奎和剛從日本留學歸來的三弟梁煥彝,邀集湘中有識士紳龍紱瑞、陳保彝、譚延闿、魏肇文、黃篤恭、胡元倓等12人,在《湖南官報》上發表《創設湖南圖書館兼教育博物館募捐啟》:
“圖書館者,何也?所以輸入文明、實驗教育、堅其信心、富其能力者也!夫國家之成立在民力,民力之膨脹由民智,民智之發達因教育,教育不能普及,則智識無由普通。以無智識之民,處生存競爭之世,危呼悲哉,不可說也。故教育不一途,而范圍莫廣于社會教育;改良社會不一術,而效果莫捷于圖書館。此世界所同認,而吾國無聞焉。”
在募捐啟中,他們大聲疾呼:
“比年以來,學校教育方在萌芽,而世變環生,日劇日烈,救死不給,厝薪已然。遠覽列強之成規,上稽近古之已事,深維天演之公例,痛心種族之前途,中夜旁皇,攬衣屑涕,信乎圖書館之不可一日緩也。……凡我同志,共有覆巢之懼,誰無愛國之心,必表同情,成茲盛業。”
如此激昂文字,感天動地!今日讀來,仍舊令人蕩氣回腸,心緒難平!
湖南圖書館兼教育博物館,系我國最早成立的省級公共圖書館。《東方雜志》報道稱:“由梁、龍諸君創捐巨款,購辦中外圖書及人體動植物模型光化等學儀器列置其中,設館三所,曰圖書,曰教育,曰博物。”
湖南省圖書館址設在長沙定王臺,當年在長沙求學的毛澤東,常來館自學,在此第一次“看見了世界地圖”。他回憶道:
“說來也真好笑,我讀過私塾、小學、中學,也當過兵,但從來沒有看見過世界地圖,因此不知道世界究竟有多大。在我的腦子里,湘潭縣大、湖南省更大,中國從古就稱為天下,當然大得了不得!湖南圖書館的墻壁上掛有一張世界坤輿地圖,我每天經過那里,都要站住看它一看,看起來使我大吃一驚,原來中國只占全世界的一小部分,湖南省更小,湘潭已看不見,韶山村更沒有影子。”
開辦省城師范館,開辦湖南第一個實業學堂,開辦第一個省級圖書館,都是承前啟后的第一次!
定王臺湖南圖書館舊影
清光緒三十一年(1905),梁煥奎因眼疾久治不愈,辭官歸家。雖已不在其位,但對教育、啟迪民智之事仍矢志不渝。早在承辦九通銻礦時,就開始贊助地方辦學;清光緒三十三年(1907),曾擔任過湘潭縣教育會會長;華昌公司更是對明德、楚怡、實業學堂等新型學校提供圖書、器材和實習場地,華昌工程師還兼任這些學校的教師。
資助學生更是常事,《實業雜志》所刊《感舊錄》稱:
“民國五年,同學李翊鵬、黃德卿(崇德)等,組織礦山測量部,無資購辦經緯儀,相與求助先生,先生慨然予以千余元,后無力償還,卒不問。師友中以資財相助,未有若先生慷慨者。”
梁煥奎先生的兄弟也深受長兄影響,三弟梁煥彝在美國留學,也在時時為明德學校的師資、教材和學制考察。他在給五弟梁煥廷的信中說道:
“各國大學所謂四年卒業,其前兩年仍是課授高等代數、幾何、微分、積分、算學及高等物理、化學、圖畫等科耳。其實在專門學問僅在后兩年。兄甚望湖南實業、明德學堂,程度從此接續,辦到與歐美大學前二年功課相等,祇要有好教習甚易。
如果湘中學生憤學,西文進步甚速,且俟明后年兄可與此間大學校長相商,請其舉薦一二好教習來湘,即可與此間校長相約,將來在湘高等科卒業生來美,可以逕入此間大學第三年級,毋庸試驗入學。
如果辦到此層,則我湘教育當為全國之冠矣。
兄揣實業、明德學生程度,來年所謂卒業,大約與日本中學相差不遠,最好此兩校學生于明年畢業后升為高等科,專心注重學習高深英文,兼習法、德文或拉丁文一科實業、明德明年必須加聘法德文教習。只要用功兩三年,前來歐美,逕入大學當不難矣。
南洋公學現稱中國最著名之學堂,然其理化學科頗不完備,實由未聘得此項好教習之故。震旦學院新設理化學科之更不如南洋公學又可想而知,惟習德、法文或較相宜耳。”
對于教育事業的明天,更顯示了他們那一輩人救國興邦的勃勃雄心:
“至于中國歷史及中國道德學之書,弟趁此時亟宜加工研究一番,不妨多與陸詠儀先生虛心談論。此實是根本,最要工夫。
我國群賢先儒言論思想之高尚處,實為今日歐美社會之遠遠不及,惟孔子言君臣之道太朽,不得不為白人所笑。孟子真說得好。如堯、舜、禹、湯、皋陶伊尹之往跡,宋儒周濂溪、張橫渠,明儒王陽明、王船山諸家之精言,皆萬不可不一研究之。若我等以祖國哲理蘊于中,以歐美實學致于用,則將來我輩經營,不惟可以振興東亞,且當愧煞全球。
兄因近來歷觀白人所謂上等社會種種舉動,其器局之小,多可哂處。蓋歐美今日實不過一盜跖世界,科學盛而道學衰故也。我等若舉二者而并進之,吾知日后白人當拜服我黃人矣。”
梁煥奎先生和他的師友們是近代湖南教育的開拓者,實踐者,他們當年的“磨血”行動,家國天下的情懷,當為后人永遠緬懷,薪火相傳。
1910年3月,梁煥奎(前排右三)等十四位湘紳合影。
梁煥奎(二排左三)和華昌公司同事合影。
拓展閱讀:
梁煥奎與華昌煉銻公司
清末湖南自礦務局開辦全省煉銻后,省內煉銻業隨之興起,先有粵商黃某設大成公司于靈官渡,繼之長沙巨紳朱昌琳、汪詒書、楊鞏等組成湘裕煉廠于靈官渡,此外還有各礦場附近建造的煉廠,如益陽板溪之久通公司等,這些煉廠均只能提煉生銻。
湖南煉制純銻始于光緒三十四年(1908)梁氏兄弟在長沙西湖橋設立的華昌煉銻公司。
梁煥奎,長沙府屬湘潭縣人,原籍廣西桂林。光緒十九年中舉人,光緒二十二年(1896),湖南巡撫陳寶箴聘他為湖南礦務局文案。
光緒二十五年(1899),湖南新任巡撫俞廉三將官辦的益陽板溪銻礦招商承辦,梁煥奎預見銻礦業前途廣闊,多方籌措資金,接辦了銻礦,并將其改組成為久通公司,派二弟端甫坐駐益陽,整頓礦場,設立煉銻廠。
但由于礦質較差,冶煉系用土法,加上洋商壓價,專煉生銻殊不合算,梁煥奎決心采用西法提煉純銻。他從礦務總公司撥借資金,創辦實業學堂,著力培養采礦、化驗、機械等人才。并先后送三弟鼎甫、四弟和甫、五弟碩甫留學英、日、美,學習礦冶。
光緒三十三年(1907),正在英國倫敦皇家物理大學學習的梁鼎甫,得知法國巴黎有一個叫赫倫士米的專家已研究出一種能將低品位銻提純的方法,便親往巴黎與赫氏商談,以7萬兩銀購得這一“秘法”。隨即特邀工程師王寵佑博士,另聘一法國機械師,遍訪英、法繪圖設計,定制煉爐設備回國,在長沙南門外設廠,反復改進,反復試煉,終獲成功。
在此基礎上梁煥奎即于光緒三十四年(1908)二月,正式在長沙設立華昌公司(有限公司),并由楊度領銜稟呈湖南巡撫批準立案。
華昌公司初擁有集股銀30萬兩,其中包括湘、鄂、直、蘇、魯五省官廳補助官股16萬兩,“公司不付息銀,不給股票,惟以補助名目,藉為保息招股之資。于是商股漸多”。楊度又進呈農工商部,清政府特準華昌公司有10年的專辦權。為此,華昌公司贈給楊度5萬元的干股為酬,并舉楊度為公司首任總經理。
獲得專利后,全省各地銻砂均交華昌公司提煉并集中使用雙環商標出口,使洋商不得再在湖南境內廉價收購銻砂,一度打破了洋商壟斷銻砂價格的局面。
華昌公司創建后,梁煥奎自任董事長,二弟梁端甫任益陽板溪礦山經理,三弟梁鼎甫以董事名義奔走歐美各地,四弟梁和甫曾任公司總經理,五弟梁碩甫任紐約經理處經理。
宣統元年(1909),華昌公司正式開廠生產,煉出了成色相當高的純銻,質量超過了世界著名的煉銻公司——美國廓克遜公司。
華昌公司主廠在碧湘街到西湖橋河邊一帶,占地10多萬平方米,辦公大樓緊靠面臨湘江的楚湘街;運輸方面有自己的輪船碼頭,有往來穿梭于資水、湘江以至達于上海的“華運”號輪船一艘和成千噸的鐵殼駁船五艘及淺水汽輪多艘,有大型煉銻廠,包括煉氧爐24座、反射烘砂爐15座、反射提純爐19座,有電力廠、自來水廠,有機械修理車間、倉庫、貨場、化驗室附屬設施。經營范圍不僅囊括銻礦,還經營鎢礦、錫礦、煤礦、鐵礦等100余處。
在組織管理方面,由股東會議產生出董事會,再經董事會互選總理1人,協理1人,負責常務。在總理和協理之下,設總工程師管理工廠生產事務,下有化驗員、技術工程員、總監等;設理事總管廠務輔助等事項,下設堆棧、轉運、翻譯、文牘、會計、收支、總務、警務、稽查、采買等,全部員工達數萬人。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列強各國紛紛在湘爭購銻礦產品,致使銻價大漲。1915年華昌公司趁此千載難逢之機,擴充為股份有限公司,資本增至96萬兩,1916年又增至300萬兩。1915年華昌公司共煉銻15095噸,占全國總出口量的78%,年獲利300余萬銀元。
然而,好景不常,一戰結束后,純銻銷路銳減,價格慘跌,1918年上半年長沙市價純銻每噸價值900元,到1919年春竟降至每噸90元上下,且無人問津。到1920年,銻價仍無起色,華昌公司已債臺高筑,寸步難移,1924年宣告破產。
華昌公司為什么剛過黃金時代就旋即而夭折?用梁煥奎自己的話來作答最為恰當。梁煥奎生前曾將華昌公司失敗的原因歸結為三難:一曰洋人恃其國富兵強、財廣,對抗難;二曰山主地頭蛇恃其人多勢眾,橫蠻,講理難;三曰軍閥豪紳恃其特權,敲詐勒索,支應難。這“三難”,正是中國民族工業傷心史的一段寫照。
梁煥奎晚年雙目失明,更因戰爭頻仍、國事衰微,事業頹敗,人去樓空,冷卻了他滿腔實業救國之心。為尋求心理上的平衡,轉而皈依佛教之密宗,終日誦經禮佛。1918年,攜眷北上,避居梁漱溟家中,梁漱溟乃先生同宗弟兄。一年后,返湘住長沙瀏陽門外青郊別墅。1927年出游滬上,1929年隱居江西廬山,翌年12月在廬山天池別墅遽然長逝。
(資料來源:《湖南通鑒》;《長沙經貿史記》(陳先樞、黃啟昌著);《梁煥奎與五輪塔》(湖南省文史研究館,王業國著))